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聊聊阿伦·艾佛森这个人

xulei_928 发表于 2009-11-9 21:54:2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 [复制链接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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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夏天为了写某东西,看了各种关于阿伦·艾佛森的段子,然后试图从中理出条线来。本来一个人(或一群人)要完全了解另一个人,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。因为每个人每天都要度过86400秒,精神和身体可以经历的事情太多。乔伊斯写布卢姆的一天都能写出本《尤利西斯》来呢。所以接近真相的方式,大概只能是把尽量多的材料堆一起,然后推演。



艾佛森早年的事儿众所周知了。亲爹是个怂人不管养,娘是个十几岁姑娘自己拼。家是新港,出名的斗狗之乡,出橄榄球四分卫。他自己从小打橄榄球,四分卫、线卫、角卫都挑。篮球是妈和后爹教的。从小和后爹打一对一,一直打到后爹不是他对手。实际上,进中学前,基本上他都在和比自己大一圈的人打。
关于志向,贫民区出身的青年都差不多。宝剑赠英雄,货卖与识家。所以到高中,他还是橄榄球四分卫皆领。汉普顿当地有群哥们一直跟他。比尔·西蒙斯有个说法好,曰这群人就是艾佛森的地方武装部队。基本上招摇过市那种。

艾佛森最初的做人是跟妈妈学来的。勤奋工作,挣钱养家,多劳多得。小时候就亲眼见过兄弟死在街上,所以知道弱肉强食是怎么回事。他理想比较单纯,靠橄榄球或篮球,让家里过好日子。
进高中前,他基本上打野球多。进过几个篮球夏令营,也没有太成规范。进了高中,他遇到俩教练。篮球教练伯利没什么大才情,但是个好人,帮他照管点家里,以至于艾佛森有时情愿蹲教练这儿不想回去了;橄榄球教练科兹洛维斯基是个好玩的人,这人比较信麦斯维尔·马尔茨(一整容医生,写过本关于心理控制的书),所以他教导艾佛森,打球要尽量追求“自动化”,要他脑子里先有幅图画然后自己不假思索的操作完成,少想,靠身体的自然反应之类。

1993年著名的保龄球馆事件,其实没什么确凿的证据。两群人在保龄球馆打起来,一女孩儿受伤,完后二十几个白人一起指认是艾佛森打的(因为这伙人在那堆黑人小孩里只认识艾佛森),之后真讨论细节,证人说出来就五花八门赶上《罗生门》了。艾佛森被判刑,后来汉普顿专门有志愿者闹这事,有色人种协进会也跟最高法院呼吁。两年之后指控全撤消了。艾佛森一共关了四个月。
此时说到最后,艾佛森倒霉在三点:他那帮兄弟目标太大;他自己作为黑人体育明星目标太大;种族对立。不过他监禁那段,家里是兄弟们照顾着。这事的后续影响就是,此后几年他都一直背着个疑似街头小罪犯的恶名。
之后他能进乔治城这种清规戒律的大学,一半是约翰·汤普森惟才是举而且天不怕地不怕,一半是他妈妈去跟汤普森老师进的言。但大体上,进大学时的艾佛森脾气定了:
直性子,想让家里过好日子,已经被种族主义给坑害了一道,最信赖的人是妈妈和兄弟们。




约翰·汤普森培养过尤因、穆托姆博和莫宁就不说了。他的特点:当初在凯尔特人给拉塞尔当过替补,跟过红衣主教;打球和教球都风格酷烈凶悍;作为黑人有点反歧视白人,最喜欢跟更衣室的人嚷“我们出去把那些他妈的白人干掉”之类;偾世嫉俗。
他一直没太约束艾佛森。虽然大学两年,全美国都在念叨,艾佛森和哈林顿怎么配合不起来,艾佛森怎么太快,汤普森都嗤之以鼻,只管教导艾佛森按自己想的做。大概艾佛森精神上的父亲,以这位先生为最。艾佛森整个大学生涯受的非议,一点不比他在NBA少。直到1996年1月,他和雷·阿伦哪个是大学第一后卫都还处于争执中,直到乔治城赢了场康大一切才尘埃落定。艾佛森大二结束打算参加选秀。在此之前,乔治城篮球队全是大四毕业了才敢动身。但汤普森这次网开了一面。虽然他在新闻发布会上百般不舍,知道艾佛森早进联盟会吃些苦头,但他知道艾佛森家境,所以还是积极想法子,帮艾佛森找了大卫·法尔克做经纪人。


1996年费城得到艾佛森前,连续六年成绩下跌。选秀大会揽了威瑟斯彭、斯塔克豪斯、布拉德利(换来了科曼),无济于事。唯一培养成功的全明星达纳·巴罗斯也送了人。76人想要控卫。当时的舆论风向是,艾佛森是全国第一后卫,但马布里比他更适合团队。但面试了几次后,奇克斯认为马布里性格比艾佛森自我得多。这事于是定了。但费城对艾佛森其实心里有疙瘩:因为他那支走到哪跟到哪的武装部队。

艾佛森头一年的主教练是约翰尼·戴维斯,这位仁兄现在灰熊做主教练。才华一般,没怎么为球队组织像样战术。媒体是众口一辞的认为艾佛森太独,不适合做控卫,类似的话,大一时他听过很多。但真正把他树成靶子的,是他自己关于在场上是否需要尊敬老球员的言论之类。
比较扯淡的事:艾佛森自己公寓门上有幅乔丹的大手绘海报,但1997年1月全世界在说他如何不尊敬乔丹。纽约有报纸把他的言论扭完了之后给巴克利、米勒们听,然后再从他们嘴里找点嘲弄艾佛森的话,再扭曲一遍发出去,一副国人皆曰可杀的意思。
然后比较有意思的事:红衣主教在1997年全明星新秀赛带过他后,说很喜欢他。到2002年问起,还是这句话:喜欢这小子。

关于艾佛森新秀季的罪状,最著名的大概是“连续拿40分而球队不赢球”这事。聊聊这事的前因后果:
1997年全明星赛往后,艾佛森想转型组织球队,连着送二位数助攻。但是赛季末尾,科曼受伤,本来进攻就乱七八糟,现在内线强攻点也没了(威瑟斯彭当时开始转型往外)4月初,艾佛森组织,斯塔克豪斯主攻,球队还是三连败,比较倒霉的例子:4月2日,斯塔克豪斯36分而76人被猛龙劈了22分。然后艾佛森接管比赛,连续五场40分,包括一场50分。八天里四个球场,一共在板凳上休息了十分钟。

完后是1997年夏天的飙车带大麻事件,连着前面半年被媒体落井下石,又让他形象负面了一点。艾佛森具体吸不吸大麻我不太敢说,但车里有另二厮是大麻惯犯倒是真的。按艾佛森说法,三个人聊歌词聊高兴了一起走,得了。


到这极端,是他大学-NBA的三年。从弗吉尼亚一个小体育明星到状元,飞跃式的变化。媒体形象在最后的半年里飞流直下,但现在回头看,更像是媒体塑出来的反面典型:发型、文身、打法都是罪过,加上点扭曲的言论、队伍的成见,诸如此类。
大学里,他从汤普森那里学来了“别管别人怎么讲,做你自己的事,对抗那些批评你的人”这脾气。而1997年前半年的种种破事,只让他更坚定这一点。自那之后,他一直没对媒体太友好过。
噢此外,1996-97季,费城战绩打90年代以来第一次不跌反升了。



1997年拉里·布朗到了。然后是这俩人的漫长争执。一般的流程是,布朗对艾佛森不满,艾佛森不理,布朗生气了,艾佛森觉得老头叨叨。最后俩人像孩子似的揪到克罗斯那里去对簿公堂,克罗斯和稀泥。
布朗试图改造艾佛森打控卫,未遂,然后就是1997-2001的伟大改革。基本的格式:费城把天才们(斯塔克豪斯、威瑟斯彭、休斯)们一个连一个卖出去,搞来各种蓝领球员。到1998年2月,斯诺和艾佛森搭档了一次后场,逆转了小牛,于是布朗觉得找到了。
且记:1998年2月开始,艾佛森开始打布朗体系里的得分后卫。

媒体对他的印象好转,是1998-99季的事。理由特简单:76人战绩变好了。本来,你战绩差,媒体落井下石;你战绩好,大家歌功颂德。当时费城挖出件事,证明艾佛森不是脑残非主流。他对克罗斯13岁得了重病的教女特动情的说:我会把胜利献给你。
2001年之前,艾佛森的季后赛都只到第二轮为止。两次都是输给步行者。至于那两年的步行者强成什么样子,就不赘述了。

2000年,他和布朗最后把梁子解决了一下。当时闹得大,克罗斯亲自从费城飞来解决问题。事情最后说透就是,布朗觉得艾佛森老看不起自己,疑心艾佛森不声不响心里在嘀咕他;艾佛森觉得自己就这脾气,其实心里都有谱但不愿意宣之于表面。这事有点像梁左一相声:
A:哎,我说你是听着呢还是睡着呢?
B:听着呢。
A:听着你吱个声啊,你看不起我不是?
B:我刚不是吱了你知道了吗?
这俩人脾气一个古板严肃连西服口袋里手绢样式都每天一个样,一个天马行空嘻哈引领一时之风潮。偏偏俩都是那种自己其实很有主意的人。一来二去,于是就这样了。2000年夏天又闹一回,克罗斯当时说话:看我面上,再打一年。

2001年神话不提。

2001年夏天,出了件比较大的事:克罗斯调了职。之后这俩怨偶吵架,克罗斯没法第一时间赶来劝了。
2001-02季76人战绩下跌其实很正常:2001年那拨人本来就是为了“再打一年”设的,2001年一过,球队集体老化;艾佛森赛季前受伤,麦基赛季中受伤。到赛季末,穆大山和科曼俩合计70岁的人每场要顶三节。76人季后赛决战凯尔特人,打到第五场分胜负。那支凯尔特人后来在东部决赛里也给基德的网队好生吃了点苦头。不提。
2002-03季,艾佛森那几年首次没成得分王:他开始更多组织。球队48胜。KG认为他应该去竞选常规赛MVP,布朗认为他成熟了。至于有人觉得他得分能力下滑了——他那年季后赛第一场就得了55分。
当然,那年季后赛最后,费城输给了活塞。顺便说句,当时的活塞,除了拉希德外,四大金刚都齐了。那也是活塞连续六年东部决赛之旅的开始。
2003年夏天,拉里·布朗走人。


一般会把艾佛森和老布朗的恩怨纠结说成他的大罪状。但这事有两说。如前所述,他们俩的关系,在1997-2000年之间基本处于性格不合;2000-01季算蜜月期;2001-03属于诸事不顺。他们二位有点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的意思,贫贱夫妻百事哀。但说到底:
在2004年带活塞夺冠之前,拉里·布朗做主教练的最高成就(总决赛、年度教练),全是在2001年跟艾佛森一起取得的。
说是恩怨纠结你死我活,布朗老师在费城从1997待到2003,他老人家在ABA连NBA当教练,就数在费城呆得最久——布朗老师自己,也不是善于跟别人搞得一团和气的教练。

拉里·布朗时期的艾佛森,在球场上来说,他几乎都在打得分后卫,而他转型回组织后卫的2002-03季成果并不丢人。当然,他打控卫毛病很多。和绝大多数小个子控卫一样,视野偏窄,需要球权,投篮选择有问题。在球场下来说,自从克罗斯离开了总裁位置,费城高层和他的关系淡了,而他自己,1997-2003期间,一直被媒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折腾。1997年的不羁非主流,1999年的浪子回头,2000年的吵闹,2001年的神话,2002年的下跌,2003年的成功转型,一年一个变化。而他自己的脾气,大致还是老路数:写歌词,灌唱片,“我要当贫民窟里的NBC”。
虽然成了超级巨星,他还是跟自己的妈妈、舅舅、混混兄弟们黏在一起。仗义每多屠狗辈,负心多是读书人,他一直比较认这个理。

2003-04季大伤一场,不提。2004-05季,在奥布莱恩的快节奏下获得成功,迄今最后一个得分王,全明星MVP,第三次年度第一阵容,单场60分。常规赛43胜。季后赛首轮对上活塞,先折两阵,取下第三场,第四场拼到加时输掉,第五场脚踝受伤败北。
也就在这年,艾佛森公开说了,“拉里·布朗是联盟最好的主教练。”
从这年起,比利·金开始到处兜售艾佛森。如此一直闹到2006年夏天。“球队需要做些改变。他们可能动我的位置。”最后折腾完了,去了掘金。

基本上他在丹佛时,性格很淡了。不想代替甜瓜的地位,只想做他的朋友和队友。在丹佛每天陪孩子看电视,和哥们一起玩。妻子会负责在丹佛买房子。2007年12月,他说打算跳出最后一年合同,打算在丹佛结束职业生涯。2007年,掘金输给总冠军;2008年,掘金输给西部冠军。
之后是去活塞。话说活塞正在转型,库里第一年当教练,哪怕他不去,活塞也在经历阵痛。他恰好掉进去了。又因为他要占一个首发席位,于是俨然成了众矢之的。所以去活塞是为他人生最倒霉的时刻:本来一支新旧更替的球队,注定要变革不断;他又掉了进去,枉为恶人。


2009年他到处找工作时壮心不已。“要证明那些过去一年来诋毁我的人都是错的。”其实也正常:在活塞的一季集体乱七八糟,做不得数;在此之前的2007-08季,他还是联盟得分第三、50胜球队的首发控卫。他的速度、技巧和一对一依然在。他当然觉得自己还有战斗力。

但是,NBA是个大生意场。他职业生涯以来是是非非,尤其是活塞这事,让重建的年轻球队不敢要他。大球队不肯为了他改变体系。本来,得分王晚年大多老景颓唐:法尔克斯32岁时在勇士混替补,内尔·约翰斯顿29岁就开始看老搭档阿里津出风头,38岁的埃尔文·海耶斯在火箭被嘘,35岁的阿奇巴尔德在雄鹿场均只得7分,麦卡杜28岁之后没怎么首发过。得分王大多有或有过“独”的名声,这名声很容易把人吓退。何况艾佛森本来就不是一个万金油型配了就能打球的人。


比较坏事的,是他做事情只随自己的喜好。本来,其他老将被灰熊这么签了,都会明白自己的地位:卖票的,替补,陪衬年轻人成长。他整个季前赛都没打,没来得及融入灰熊,何况还是个雇佣兵。
他打了第一场,开始不高兴;打了三场,就不快乐了。其实说来,又是所求不一。灰熊的想法:你没打季前赛,你34岁了,先替补着吧;艾佛森的想法:他是来重新证明一切的,在活塞风尘潦倒他还是首发,而如今不仅当替补,球队都没把他当正经第六人用,而且没有任何出头之日的允诺。


其实他会跑去跟灰熊老板说要离开,符合他做事风格。长期以来他的故事,都有点性格造就命运:
他不太愿意改变,扎根在自己老妈、兄弟和故乡的那个圈子里,不相信媒体与主流的眼光,于是媒体从来不给他太好的脸色(除了他那几季辉煌岁月)。
他街上出身,而且被自己的橄榄球教练灌输过那套心理控制理论,所以他做什么都是凭本能喜欢和脑海里的第一图景。(这事另有俩段子。一,他画画相当不俗,喜欢画各种自己意识里纷至沓来的玩意;二,他保镖特里·罗伊斯特说过,他喜欢在赛前就想象比赛中的所有情景,上了场就不假思索的进行)
他一直没太融入NBA的商业规则。大卫·法尔克要把他包装成高大全,他就跟人闹不愉快了;拉里·布朗跟他闹不和,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俩人沟通有障碍,鸡对鸭讲;他跟《HOOP》杂志闹不和,和媒体争别扭,弄了张让斯特恩头疼的唱片。在活塞和灰熊,他都没太和管理层、教练组在自己的角色上有共识。
(关于霍林斯教练这人,插句嘴。他在灰熊做背景有段时间了。胡比·布朗老爷子之后,他带过四场,0胜4负。之后佛拉特洛上任。佛老下台后,韦斯特第一时间找了托尼·巴罗内来,没再用霍林斯。而上季,雅瓦罗尼中途下课,灰熊用霍林斯救火,再一直用到本季)

哪怕他再回到灰熊,也是委曲求全了。灰熊这个重建思路不会特意为他修改。经过这么一闹,加上上季在活塞的事,他在NBA的路只会越来越窄。老样子:强队不肯为了他改体系,弱队忙着培养少年阵容不能为他腾时间。能再回到老帅布朗或奥布莱恩手下当然是最理想的,但现在看来煞是艰难。
说起来,夏天奥林匹亚科斯拍过来一份大合同,如果仅为挣钱,去希腊比在孟菲斯合算得多。但艾佛森的脾气:他不想作为一个败者、一个替补离开。这是他的硬脾气所在。


理一下。

他的脾气从大学时就基本成型,此后几乎未变。他不喜欢主流,说话直率,为人干脆,相信直觉,永远和老妈及死党们混在一起。汤普森一直担心他进入职业体育会吃媒体的苦头,而事实果然如此:从1997到2003,他的形象被歪来扭去不成样子。在掘金和活塞,他算是尽量转型,想找个落脚地打球终老。2009年,他有机会去欧洲,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能力犹在,想最终证明一下自己。但是,在活塞与灰熊,他和管理层的沟通都不对劲,他的个人意愿和球队方向截然不同。

他最得心应手的位置,是拉里·布朗在1998-2001期间为他定做的半场进攻得分后卫,以及2004-05季奥布莱恩快攻开放套路里的组织后卫。在做人方面,他最合衬的教练,是乔治城的约翰·汤普森:一个对职业体育灰了心的(1988年奥运会时被摆过一道)、对白人主流观点厌恨的、喜欢和外界对抗的人。

说到最后,艾佛森的脾气,并不怎么适合职业体育这个大环境。他在联盟中获得的认可,全部都是他的成绩逼迫着媒体改弦更张来承认的。他这种不肯屈就更改自己原则的脾气,其实适合更简单、更清晰的关系。你看,2009年,34岁了,他还是觉得,自己靠一副直脾气,一身纵横天下的本事,就能够重新挽回一切——

单纯和直率在绝大多数时候是种美德,但在这个时代这么乱七八糟的职业体育界?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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